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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工作中的負面情緒及工作意義
筆者曾經參加過一個靈修工作坊,導師邀請我們回想一件使自己長久感到恐懼的事情,當我進入沉思的時候,很驚訝的是並非想到艱難的工作,而是浮現了工作中某工作夥伴的影像,而苦澀的感覺便接踴而來,當中包括曾被傷害的經驗、夾雜著為自己不能從這種不快的關係釋放出來的自責感,就在沉思的一刻,我墮入了短暫的「抑鬱」。 導師進一步邀請我們想像自己正在一座橋行走,由一端走到另一端,看看我們能否「轉化」上述不悅的事件,能否跨越這度「橋」。在默想中,我吃力地走向另一端,拼命地跨過,但良久我還是停留在橋的中間,無力走過去…。
是的,筆者在職場工作多年,可說是每天均活在各種類形的負面情緒,當中包括 (一) 「憤怒」:例如辛勞的工作成果被同僚邀功、克己盡責的表現在上司眼裡被視為一文不值、在辦公室政治中被同僚傷害、在每天繁忙的行事曆中,忙亂不滯、明知上司以權謀私但卻敢怒不敢言…….一鼓莫明的憤怒每天伴隨著我們上班下班。(二) 「羞恥和罪疚」:在職場中,大部份人都曾有暴露自我弱點的經驗,有時更會自責為甚麼自己的表現那麼「愚蠢」或「幼稚」。在上司眼裡我們可能持續地被評價為「低能」、「無能」,這時,大部份人會選擇兩種方法:一是盡量隱惡揚善,遮掩自己的弱點及錯處;二是變成八面玲瓏的人,盡量討好上司,永遠不會向上司說「不」。可是,更多的時候,這些人自覺自己虛偽、沒靈魂,內心產生的卻是憎恨自己的內疚感,有時他們會為目睹不公義的事情出現,但因恐懼講真話而得罪上司,選擇沉默或支持不公義事情均使內心感到羞恥和內疚。 (三) 「抑鬱」:筆者在工作生涯中,曾多次懷疑自己的能力能否勝任現職,亦經常為不被他人信任而悶悶不樂。我想我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和不同場境都曾陷入某程度的抑鬱──一種提不起勁、看甚麼事情都沒趣味,並伴隨著某種程度的無能、挫敗、放逐的感覺。
第二章:羅倫斯弟兄的與神同在的操練
本文嘗試以羅倫斯弟兄(Brother Lawrence) 在修院修行和工作所進行的靈性操練作為對現世信徒的工作觀及轉化負面情緒的啓示,期望信徒能以羅倫斯作為榜樣,活出與神同在於工作間的喜悅。由於羅倫斯的著作不多,其思想主要從四篇他與一位羅馬教區紅衣主教的談話和十六封短信、與及他自己的一篇短文「格言」中獲得 ,本文乃集中以該等紀錄作為論述根據。
2.1 關於勞倫斯弟兄
勞倫斯弟兄(Brother Lawrence 1605-1691) 生於法國小鎮Lorraine, 從小家庭非常 貧窮,並沒有受教育,卻有虔誠對上主的信仰。18歲當兵參與「30年宗教爭戰」(Thirty Years’ War 1618-1648),不幸戰役中身受重傷,從此有點瘸腿,走路一拐一拐,不能做甚麼,只能做一地方小長官的侍從,甚至此工作也不能勝任,他描寫自己〝是笨手笨腳,常打破東西〞。在慘淡的日子中,一日神藉自然界向他說話~“在深冬,看見樹木乾禿無葉,但想寒冬過時,萬象更新,樹木即長葉開花結果。”勞倫斯從中蒙光照,看見上帝的護理與權能。在自然界的生生不息,他看見上帝的信實與大能,並燃起他對上帝的敬愛。此經歷與看見在他靈魂深處,一生不能泯滅。 從黑暗進入上帝同在的榮光他在世界的生活,越過越對世界失望,世界的生活越發不能滿足他。他37歲時進入「迦密山」修道院,不是作修道士(monk),乃以平信徒身份成為修道院的工人,專責廚房工作。雖自知自己笨手笨腳,又最不喜歡做廚房工作,但仍順服欣然接受,想是神的方法訓練他變得較靈巧;並想以此苦差事作為個人罪惡的懺悔彌補。
勞倫斯以此想法心情,在廚房裏幹了四年,面對廚房的骯髒、刻板、千篇一律的工作,十分難受,而且靈裏光景充滿自責與痛苦。在痛苦中,上帝使他反省,看見自己太以自我、自己為中心,心中都是充滿自責、自慮、自愁與自苦。被上帝光照,他要跳出「自我」,而以上帝為中心,以上帝為一切。所作一切只為愛上帝而作,一心為上帝而作,不再想自己的問題,只努力專心愛上帝。想自己一無是處、一無所有、也沒有甚麼美德、恩賜或能力,但至少他有「一顆心」,他可以毫無保留的完全獻給上帝;至少他一生至死可專心努力做一件事:就是愛上帝。結果,他的整個生命、生活與工作因此完全改變,滿有喜樂與能力。他的每一個工作、每一個動作,甚至撿一條草,心中充滿愛,為愛上帝而作。正因他瘸腿軟弱與做事笨拙,他更事事求問主,不斷向主仰望,加添他恩典能力,因此他工作越煩重,他靈裏越發仰望主,越仰望主,越經歷主同在的喜樂與平安。
每時刻操練與神的同在,享受神的同在,成為他生命自然的一部份,如呼吸般自然,進入一種對上帝臨在的習慣性觸角(habitual sense of the presence of God)。他一邊洗鍋子洗盤子,一邊讚美主。他在路上一邊走,一邊問主耶穌:〝今天我們要往那裏去撿柴呢?〞每時刻保持與主同行共話,操練「枝子結在葡萄樹上」,每時刻靈裏與主連結,不斷領受主生命豐盛的澆權,滿結聖靈果子,反照主榮光,廚房變成他的小天堂。
2.2勞倫斯弟兄 對工作的看法
2.2.1 在勞倫斯心中,作甚麽的工作並不重要,只要能討上帝的喜悅便行:
他立定主意﹐凡神所不喜悅的﹐他一件也不做。他將自己忘記﹐為神之故﹐拒絕一切。他說﹕“自從進修道院之後﹐我不再煩擾自己去思念品德與得救等問題。我既將自己獻上﹐為著愛他﹐他所不喜悅的﹐我完全拒絕。後來看見我唯一的事業﹐就是要活得好像只有我和神在這世界一般。
事實上,在他的講話中我們幾乎沒有找到他有任何動機主動去明白上帝對他工作的旨意,他只是專一地做好上帝及他的職責,而工作的動機就是只為愛神。
認為就是在所做一切的事上﹐都是為著愛神。做這事或那事﹐都無關緊要﹐只要在各樣事情中能使神得榮耀就好了。他所注意的是神﹐並不是他手裡的工作。他覺得所做的事﹐越是他的天性所不喜歡的﹐愛神的心反而越大﹐因為在此能犧牲自己的意思﹐來順服神的旨意。工作雖微不足道﹐但不因此減少他奉獻的價值。因神所注意的﹐不在乎工作的大小﹐乃在乎愛神的心。
2.2.2因著愛上帝的原故,他毫不猶疑地願意放下自我,甚至捨棄一切為祂。他認為只有在上帝的裡面﹐我們才能清楚地看見我們的缺點﹐勝過在自己裡面的「自審」。自審﹐其實就是自愛的余燼未除去﹐是“自愛”在“追求完全”的“熱心的假面具”之下的行動﹐以至我們的眼睛一直看自己﹐不仰望神。即使我們在不斷地求問上帝的旨意,我們仍是以自我中心為出發點。因此,在勞倫思眼裏,工作沒有大小之分,只是一心以工作來事奉上帝,他說:
事奉神並不需要作偉大的事業。我們為神做些細小的事。為著愛神之故﹐在鍋裡翻著餅﹐翻好之後﹐如果沒有其它的事了﹐我就俯伏在地敬拜神他恩待我﹐使我能工作。起來之後﹐我比君王還快樂。為著愛神之故﹐就是從地上拾起一根草來﹐心也滿足。
正如克爾在《路德神學類編》指出路德對基督徒工作觀的思想,在上帝裡面,那些勞動牲、機械式,甚至厭惡性的工作也即時變得有意義,因為任何工作都是為上主而作的。 工作具有神聖的意義,不是在於做哪一類工作,而是在於當事人從上主而來的召命。
2.2.3 勞倫斯弟兄正如我們普通人一樣會遇到工作上的不順利,甚至是失敗;他亦有被上司佢絕的經驗,可是當他面對該等不悅的經驗時,他的底綫是絕不妨礙他失去在上帝裡面的愛,即是犯了罪,他認為這是他和上帝之間的事。他甚至認為,苦毒痛苦的事情(包括疾病) 是讓我們更加親近上帝,是上帝恩賜的所在。當他被問及誰是他的導師(“director”)時,他說他沒有導師﹐也相信自己不需要導師﹐因為他的屬靈境況已為他指明裡面的道路﹐就是福音書中所描述的:用全心去愛神。他認為,既已有了這命令﹐就無需人來作他的導師了。但他說﹐他還很需要一位聽他認罪的「神甫」。以下是他如何面對負面情緒的講話。
若是行得好﹐就將感謝獻給神。不然﹐就求神饒恕﹐總不與神爭執。他將與神的交通和工作結合在一起﹐工作反而容易﹐工作的效率並不因此減少﹐反而加增。… 本來他一直盼望要成功的一件事﹐卻受了上級的攔阻)﹐他很簡單地回答說﹕“他們(指上級)如此決定﹐必定有美好的理由。我們的責任就是順服。”他此後再也不提了。他實實在在照著所說的去實行。後來﹐雖然有許多機會可以重提此事﹐他卻一言不發。… 他對自己現時的職務十分滿意,但他亦準備好如上一份工作般可能隨時離職,因他能在任何情況之下為了對上帝的愛作微小的事,而且常常感到快樂。… 他並沒有因良心不安而自責,因為,他說:當我在責任上跌倒時,我立刻承認說—我已慣常地這樣做,若我單靠自己是永不會改過的。若我沒有跌倒,我便感謝上帝,承認力量是從祂而來。… 如此禱告時間過後,他心中充滿對無限存有的感情,便照舊回到廚房中工作(他是修院的廚師)。在此他首先計劃工作的各方面要求,完成的時間及完成的方法;然後他以所有間隙及每件工作之前和後的時間祈禱。… 在他開始工作時,他以兒女般的懇求對上帝說:我的上帝啊,只因祢與我同在,且我現在必須要遵照祢的誡命把心思投入這些肉體的事情上,懇求祢賜我恩典,使我仍能在祢臨在之中;又為此目標求祢恩助使我成功,接納我一切工作和佔據我所有的愛慕。
事實上,勞倫斯弟兄以單純對上帝的愛和信心,在每事上認定祂的帶領,以其修行來面對上主給他的工作和追求祂臨在的喜悅,藉以蓋過一切從自身而來的怨毒和不快,甚至因著主之名,順服上司的指領。以下是對勞倫斯工作態度的最好的描述:
工作完畢後,他便審查自己如何執行這些職務。假如是做得對,他便把感謝歸給上帝;若是不對,他便要求赦免,卻並不因此氣餒,又再把心念調整,繼續上帝臨在的操練,就好像從沒有偏差過一般。「如此,」他說:「藉着跌倒後又起來,和恆常更新的信心與愛心的行為,我被引至一個不能不思想上帝的世界,一如在起初很難無間斷地思想祂一樣。…根據觀察在廚房事務最繁忙的時刻,他仍能保持他的思念和屬天的心境。他從沒顯得忙亂或散漫,卻在每一事情上都按時而作,而帶着均勻不被打擾,寧靜而泰若自然的心靈。「那些工作的時刻」他說:「於我與祈禱的時候並無分別;在廚房的喧聲和碰撞聲中,當好幾個人同時乎喚着不同的東西時,我在大的平靜中擁有上帝,有如跪着遵行聖禮時一樣。」
第三章 結語
勞倫斯弟兄愛慕神,一生操練活在主面前,他的經歷,的確可以成為現世職場信徒的榜樣。一位藉藉無名的廚房的工人,沒有受過教育,又是瘸腿,卻能經歷上帝豐盛的榮耀與生命。正如聖經說:「若有人愛神,這人乃是神所知道的。」(林前8:3) 「弟兄們哪,可見你們蒙召的,按著肉體有智慧的不多、有能力的不多、有尊貴的也不多。神卻揀選了世上愚拙的,叫那有智慧的羞愧,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叫那強壯的羞愧。神也揀選了世上卑賤的,被人厭惡的,以及那無有的,為要癈掉那有的。使一切有血氣的,在神面前一個也不能自誇。」林前1:26-29正當我們生活在廿一世紀極忙碌與紛亂的時代裏,經常感到軟弱冷漢,壓力重重,如何能「從新得力」呢?只有如勞倫斯弟兄般回到主「裏面」、回到主的「面前」,用心靈誠實在心靈裏面的「至聖所」與「內室」,面對面與祂相交,享受祂臨在的喜悅。無論在開車、忙家事、打電腦、清潔工作間、作保安…不妨學勞倫斯弟兄,因著主之名,作這些「小事」,並邀請主臨在與我們同工,把工作場所變成與主靈交的所在,操練時刻與主同行共話,才能把一切勞苦都化成「苦盡甘來」的經歷。勞倫斯弟兄甚至把工作間看成自己與神同在的「隱蘆」:
要與上帝在一起並不需要留在教會之中。我們自己就是祈禱室,我們可能經常退穩於此,與祂作柔和、謙卑親愛的交談。每一個人都可以親近上帝與祂交談,有些人多些,有些人較少:祂知道我們的能力範圍。就讓我們開始吧!讓我們與上帝同活同死:當我們與祂在一起時苦難將會變得甜蜜和可喜;若沒有了祂,最大的喜悅也變成無情的苦悶。願祂受所有的頌揚。
在勞倫斯弟兄的心目中,我們自己便是工作中的隱籚,只要我們專心操練自己與上帝的關係,每時每刻都經曆祂的愛與臨在,工作就只有職責之分,而沒有屬祂和不屬於祂之分。工作是否等同事奉上帝?筆者認為,因著上帝本身就是工作者,祂的工作至今未曾停止,並喜悅我們被呼召成為祂的同工和管家,盡力完成祂所托付的,以基督救贖侍人的精神,在工作上展現上帝美善的臨在;當我們如此工作、如此服侍,工作便是事奉上帝了。那麼當我們在工作中遇到困境,我們必能認定這困境必不會致終奪去我們對上帝的愛,因為這一切都是從神而來的,便能生出「迎難而上」的動力。事實上,在我日復一日的工作中,的確有太多使人情緒低落的事情,我沒有要求自己能一一處理,但我必須學習放下的功課,接納自己一切的限制,和邀請基督臨在與我同行。
第四章 後語
筆者在年青時非常喜愛閱讀的一本書《可能》,並深受其影響。在過去經歷事業起跌,的確深植「可能」思想,曾經一度認為若上帝祝福,一切都會成功,並視成功為上帝祝福的標記。正如作者蕭律栢牧師的名言:「勇謀大事而失敗,強如不謀一事而成功 。」就基於這套「成功神學」及「可能」思想,筆者的確花上畢生大部份時間在工作及追求「成功」,可是在整個過程中,不但未能完全享受每一階段所謂「成功」的喜悅,因為即使經歷「成功」,擺在面前的,有更多要追求的「可能」和更高的「成功」目標,並不真正快樂,因為我並沒有把工作的主權真正交給上帝,由祂來定議「大」與「小」,「成功」與「不成功」…。
今天的我,經常思考:做小的事情有什麼不對?即使貧窮又是否等同上帝不祝福?不成功是否也是上帝的「可能」呢?近年,不少在職信徒面對財政壓力、失業恐懼,憂心重重,我們不妨用另一角度思考:我們本來一無所有、一無是處,若不靠上帝的恩典,我們致終都會「一敗塗地」 (提前6章7節),那我們不妨把心靈回歸到上帝的懷裡,看待一切盡是恩典,讓心靈超越物慾的糾纏,便能自我釋放,進入基督應許的平安(約14:27)。行文至此,忽然有點體會聖法蘭西斯不惜為更深經驗基督而願意過徹底貧窮的生活:一種轉變到「神貧」(Holy Poverty) 的生活靈性操練。